《异镇》——一场培养皿中的人性实验

李从文照片-李从文定制衬衫

《异镇》开篇很有种话剧的气质。单拿灭杀齐原支队,消灭山田中队的前四集来说,可以单拿出来做一个话剧。

从镇长扯着嗓子吆喝着收垃圾轮值人员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拉开了这幕戏的帷幕。小伍姥姥和温大夫这对夕阳红的勾勾搭搭,李镇长对扯着衣服喂奶的小媳妇的脱帽致意,还是更直白的沈月红和铁匠常虎的勾引,继而因偷情被抓而引发的街头闹剧,拱火的,打赌的,看热闹的,挖八卦的,居民们的亢奋和荒唐,似乎都暗示着“霸下镇”这个地方从上到下风流而剽悍的民风,有一种近乎于世外桃源感的淳朴和野蛮。而日军小队的突然出现,以及小女孩傻丫无意掉落的玉扳指,正式将剧情拉入正文——这似乎是一个关于“藏宝”“护宝”的故事。

从部署准备到结束战斗毁尸灭迹,仅用5分钟,揭示了这些貌似荒唐愚钝的小镇居民们,原来是一群有组织的能人异士。剧情继续推进,小镇居民们又因为生活琐事发生口角,纠缠混战成一团,继续了之前的喧嚣热闹,不禁让人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小镇,怎样的一群人呢?

为调查失踪的齐原支队,日军山田中队长来到霸下镇,出场便击毙了敷衍回答的伪军,似乎显示了其人的果断狠厉。而面对镇民们东拉西扯,不分主次的回答,山田显得焦躁烦闷,似乎对于镇上居民的愚蠢感到难以沟通。而镇民们在山田走后的窃窃私语,显示出他们对敌人的轻蔑。此时穿插肖岳和沈月红的争吵,看似是关于私情,却借沈月红之口,给观众撂了底,——镇上所有成年人都是国民党秘密特招的特勤人员。

山田偶遇了一名小孩,得到的仍是一致的回答。看似应该心的山田,带着李从文到了镇外,突然逼供,却仍是一无所获。而此时肖岳因私报复常虎,却意外发现灭杀的齐原支队原来有漏网之鱼,一下暗示了事情的严重性。气氛瞬时变得紧张起来。趁着李从文陪山田在镇外探查之际,全镇居民出动抓捕漏网“泥鳅”,继而向观众揭开了霸下镇四通八达的地道。经过一番波折,几度追杀之后,“泥鳅”被镇民们成功击杀,却也在仓促之间留下些痕迹,紧张之际,也被肖岳圆上。山田看似已经完全相信,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病,不得不滞留霸下。在镇民们放松警惕之际,城府深沉的山田却已设下埋伏,并在暗中探查,发现了霸下镇的不同寻常。

剧情出现的第一个反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山田,俘虏了霸下镇全民。从搜出的各式武器,到娓娓道来县志里霸下镇建成以来的六年历史,还有发现地道下的日本中尉披风。王伯被斩断手臂,血腥让气氛变得更加凛然。看似胜负已成定局,却迎来了剧情的第一个反转,霸下镇居民的默契配合,换来了绝地翻盘的机会。李从文何莜真的搭档初步成型,正当观众期待着两人突围翻盘,却因李从文的受伤被捕而令人失望。在山田以沈月红威胁下,常虎率先反叛,交代出镇民们的真实身份。焦点集聚在霸下镇两位长官——肖岳、李从文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在日军拷打肖岳,李从文时,肖岳赤裸上身,态度强硬。而李从文仍穿着衬衫,一面嘴欠的要日军给肖岳加码,一面说着“就算无谓,也不能甘于下流啊,这点精神含义,你们怎么可能懂。”肖岳,李从文的搭档浮出水面,两人一武一文,似乎就是霸下镇的武力、精神领袖。

山田在常虎、温大夫。龙伯龙父为首的叛徒的引导下,得知玉扳指时间,进而分析出“霸下镇有藏宝”这一猜测,而后在对埋藏地点的猜测,提供了两个可能地点“后山”“酒坊密室”。正当山田准备挟持常虎等人下地道寻宝时,却突然又起疑心,决定等增援部队到来后再开启,先处决霸下镇所有镇民。就在即将行刑之际,霸下镇居民突然群起反抗,利用假断臂的王伯制造了机会和在镇外策应的何莜真一起发起反攻,最后,由儿童样貌成人内心的的小伍假装被挟持,却趁机关掉了山田手枪的保险,协助众人生擒了山田。

从霸下镇真正的第一次危机,山田事件以来,以常虎为代表的,温大夫,龙伯龙父等镇民就扮演着反叛者的角色。真真假假,也许霸下镇民们反叛者的命运,从这一幕就已经埋下。从傻丫掉下那个玉扳指开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对于“宝藏”的猜测,引发了后来一系列多米诺骨牌一样的事件反应。为掩盖玉扳指事件而灭杀齐原支队,为掩盖灭杀齐原事件而做掉邺城中队,为避免邺城中队引发日军疯狂扫荡,危及霸下镇的真相而胁迫上峰变更战略部署,因为胁迫上峰而被视为不再忠诚而遭到一而再的铲除,而因为被铲除而心生怨怼恐惧,继而引发霸下镇内讧,瓜分藏宝分散逃离,继而引发追杀反叛者追查藏宝……

常虎对沈月红的关切,也从初次事件中就已体现。常虎在“山田事件”,“逼宫事件”,“假演习”,“反水分宝”,以及在目睹沈月红坠楼之后,投降日军以获取力量复仇,在内,共做了5次“反叛者”。然而却没给观众留下“墙头草”这样的印象,他挨得住刑,也能豁出命,临危可以不惧,不贪财,在沈月红决心反叛前,也是一直服从长官兼情敌肖岳,是霸下镇特工中的核心人物之一,算的上忠诚且有纪律,有能力的特情人员,除了上峰分配任务之外,只有后两次是他自己决定反叛,而又都是因为沈月红,他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反叛者”,他只是沈月红情感的俘虏。

沈月红身边有两个重要的男人,肖岳和常虎。肖岳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却不肯和她做真正的夫妻,常虎是她的姘头,却是野鸳鸯有真感情,时常被她牵着鼻子走。对沈月红来说,肖岳是她爱而不得的男人,常虎是爱她而她不珍惜的男人。而随着胁迫上峰,面临可能被清除的惩罚之后,沈月红从一个活得热烈的女人,变得更像是一个母亲,肖岳没能做好她的丈夫,却当好了小北的父亲。,可随着上峰们因为勾心斗角,而对霸下镇一次次明枪暗箭的清除行动中,沈月红和霸下镇民们由恐惧变得绝望,儿子小北染疫之后,她还能强做支撑继续战斗,可他们的抗争,虽然换来了霸下镇民继续生存的机会,却没能挽救回小北的生命。沈月红变得彻底绝望,她的生命随着儿子的病逝而枯萎,她失去了母亲的身份,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她太绝望了,因为绝望而只能选择疯狂。

原来山田事件时,编给小孩们的童谣“笼中鸟”,说的其实就像是他们自己。“笼中的鸟儿,想要飞。”而当他们费尽周折,终于取出藏宝,四散逃匿之后,沈月红说自己要忘掉自己,“越堕落,越快乐”,可却夜夜难寐,惦记着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两个男人。她对肖岳的情感,正像她歌里所唱的“人都说情深似海,可知道情也无奈,曾经盼过的梦过的爱,真的就从没有来,一次次伤透情怀,一年年老去神采,那样从容的感人的爱,让我就难以明白……”她彻底放弃了肖岳,离开霸下镇之后,反而明白了肖岳曾经对她的爱,曾经是那样从容而深厚。

沈月红自杀前曾说自己做过一个梦,梦里金碧辉煌的塔,突然变成累累尸骨,有两个男人从其中穿越而出,其中一个变成了魔鬼。她不希望变成魔鬼的人是肖岳,所以她对常虎提前的示警没有反应,而执意等待肖岳来追杀自己,向他忏悔,向他表白,请求他的原谅。肖岳得到了沈月红的爱,没有因为一路的杀戮而泯灭内心的人性,而常虎因为失去沈月红而变得疯狂,叛敌报复,与魔鬼为伍。

山田事件结束后,梅寡妇和龙九约会,确定了关系,梅雨香问他喜欢自己什么,他说喜欢她“沉着冷静,临危不惧,身怀绝技却藏而不露,可谓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令人敬仰。”梅寡妇前说,自己嫁过三次,第一个丈夫没感情,嫁他就是为了除掉他,第二个丈夫是龙九,她爱他,可他爱得是那个成熟冷静的女特工,只有有着SM癖好的伪军吴司令,是真的喜欢梅雨香楚楚可怜的小女人的一面。其实梅雨香的选择,也是很多小女人的选择。龙九长得好看,性格单纯,和梅雨香是真的情投意合,可也许就如龙父所说的“咱们在这,体验什么,都只是一场戏。美丽也好,凄凉也罢,早晚都会散场的。”,龙九最终因霸下镇人的绝望和野心,而被当成了导火线。如果龙九没有,也许梅雨香守着龙九会过下去的,因为对于她来说,简单比复杂的好,更因为她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梅雨香和梅妈的人物线都很完整,梅雨香的故事线有富有层次的情感变化。梅妈,则是一直一个很精明的小老太,在依赖和私心之间摇摆,因此痛苦。这对假母女,时而情真意切,时而又包藏祸心。彼此都是聪明人,若是有个单纯的龙九在,也许他们还能一直过下去。可是龙九了,她们想安稳过下去的日子没有了,梅雨香对复杂的特勤生活感到了无比的痛恨,梅雨香想埋葬掉过去的一切,龙九,还有龙九爱的女特工梅雨香,她想起曾经对她动了真情的吴司令,只认识小女人梅雨香不知道女特勤梅雨香的吴司令。她想要抛弃梅妈,可梅妈却不甘心。这对亦真亦假的母女,原来是如此相似,只不过梅雨香是年轻的梅妈,还有爱她的男人可以选择,而梅妈也许只有梅雨香了。出于嫉妒,出于依赖,更出于不信任,母女俩最终斗了个你我活,令人惋惜。

李从文和肖岳就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曾经是背靠背最亲密无间的伙伴,但却最终走向了不同的结局。虽然根本上源于两人有着不同的信仰,但经过了霸下镇六年的生活,经过了一次次的并肩战斗,他们曾经很相似,近乎同为一体,但从霸下镇镇民们的反叛开始,他们彻底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肖岳跟着师兰夺宝为了“杀戮”,李从文追宝为了“救赎”,他视霸下镇这群“护宝人”同样重要。

“忠诚不容亵渎”,这是在镇民反叛之前,李从文多次跟上峰重申的一句话。可镇民们对于信仰的忠诚,却原来只是高层们勾心斗角抢夺利益游戏下控制他们的工具。他们的人生,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一场实验。霸下镇,这个让他们体验了六年“生活”任务的地方,原来只是个牢笼,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未来。

剧中充斥大量反转,颠覆观众想象,尽显编剧的老辣之处。配角也都刻画得有血有肉,显得尤其出彩。龙伯龙父难舍的几十年的兄弟交情,何寅卯对小妞的情感以至于爱屋及乌对何莜真的父女情,温大夫伍姥姥的夕阳红之恋,沈月红和肖岳,常虎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梅雨香和龙九,梅妈乃至吴司令的三种情感,何莜真和李从文之间的爱和恨,报复与理解,执着与放手,李从文对于霸下镇所有特勤进行的“灵魂拯救”,与影子兄弟肖岳的对手戏都让这部剧相较于其他类型剧显得尤其好看

剧中很多台词写的都很透彻,借用剧中台词做结:

“咱们在这,体验什么,都只是一场戏。美丽也好,凄凉也罢,早晚都要散场的。”